第三十七章鱼翅捞饭

        七月二十二这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,福兴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两个人,一个是穿长衫的白脸青年,另一个是穿短衣的壮年男人,跑堂的过来擦抹桌案,推介菜式,努力克制着不去仔细打量这两位客人,面上只是陪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着实古怪,怎么看都不是可以坐在一起的人啊,虽然现在是“咸与维新”了,讲究“破除奴隶根性”,要人人都做人,甚至前几天自己伺候的两位客人,在这里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,议论上面的一篇文章,什么“主义”的,又是什么“大同”,说是一个洋人叫“恩”什么写的,真不愧是上海传来的书,就是不一样,满篇都是新鲜词,将来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,自己是不知道,不过起码从眼前来看,这两个明显不是一路啊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小白脸,一看就是个少爷,文质彬彬,知书识字的,只怕还会洋文,再看他对面的那个人,精壮倒是精壮了,只是一看那穿戴打扮,再一看他那面相,就晓得是个粗人,倒是颇为时兴地剪了辫子,然而他那辫子纵然没了,也显不出时髦,仿佛跟上了潮流一样,他没了那根辫子,反而更村气了,气息分外的乡土,想要装扮一下,却总不成个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并不是堂倌的偏见,看一看那个白脸,人家剪了辫子,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整齐地梳在后面,一根都不乱的,凑近了还香喷喷,显然抹了头油的,桂花头油,那是多么的有派头,穿着长衫,实在是体面,单看这头发,很是洋气,明明白白就是一个少爷;再看另一个人,前面半个脑瓜秃着,后脑那头发只剩了少半截,也不齐整,散散乱乱地披在脖颈,真有点披头散发,怎么看怎么都好像要给押赴刑场的一般,特别的狼狈,好在是这天气晴朗,没有下雨,否则他这头发给雨水一淋,一绺一绺贴在脸上,就好像逃难的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那堂倌倒了茶水之后,便问道:“您二位今天是过来看出红差的么?要说我们福兴楼,不但菜烧得好,这地界占的也好,但凡从衙门押送犯人到法场,必然要从我们这里经过的,您二位又是守在窗边,更加看得清清楚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袁星樨本来在端详菜牌,正要问一问:“清炖鱼翅,从前是一元的,如今还是那样的价钱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忽然见听他说了这样几句,便也很感觉兴趣,抬起头来笑问道:“哦?是谁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堂倌见他不晓得,便精神一振,眉飞色舞地讲解:“是一个叫做阿Quei的,大老爷审问,说是做了强盗了,去抢劫人家的东西,如今给逮住,查问明白,他自家供认了,说就是他,今天便要明正典刑哩,客人来得正好,刚好是正日子,倘若迟了,便看不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兴高采烈的样子,恍然竟是他给了袁星樨一把铜板,对人很有助益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袁星樨听着,想了一想:“阿Quei,阿Quei,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?我们去年雇佣过一个阿Q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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